小羊仔咩咩

有梦想的司机 还可以再爱基妹三百年

【亮光】一晌贪欢(12)


        头上的灯光馨暖,淡黄色晕开在袅袅的热气里,朦胧得像是幻觉。视线下挪,桌上摆着菜色丰富的晚餐——比灯光更呈现出温馨气息的现实,被和满家庭般的氛围装饰得不容抗拒。只有两人的桌边,却让进藤频频回想起满坐了六人的场合。家长们满面欣慰的幻像随着大脑将回忆收起而消散,唯剩明明那张柔美的脸庞始终留于仅隔一桌的地方。

        只是坐下不过两秒,藤崎明又跳了起来,"啊,差点忘了!还有汤呢。阿光稍等哟。"她笑了笑,扭过身去,反手在腰后系紧才刚松掉了半分的围裙,蝴蝶结优美得像是即刻要挥翅起飞。进藤美津子都打不出这样好看的结——眼见着全然是一位贤妻良母的女性在面前莞尔微笑,却并非自己的母亲,进藤有点出神。

        "不用再做啦明明,已经有很多菜了。"他坐在桌边,想劝藤崎和他一起歇下吃饭,但抵不过女友的坚持。一看墙上钟表,已经是晚上8点。

        "一直在锅里温着的呢,不喝怎么行。"

        尽管菜肴早已摆满桌面,藤崎仍是进了厨房,纤弱背影没入了食物冒起的缭绕雾气里,忙碌地晃动。随着女孩在灶台间形似从容舞蹈的脚步,橘黄色的及膝裙摆轻柔地摇晃着,与围裙的下摆窸窸窣窣地摩擦,像一片叠着一片的茂盛花瓣,开放得忘我。

        不久,她端着盛在精致瓷碗里的汤出来了。轻轻放在进藤面前时,汤的表面几乎没有晃动,稳稳地映出悬在餐桌上方的那盏灯,暖色的圆圈在轻缓水纹里晕了一圈柔软的边缘,扩散的涟漪撞碎了倒影里进藤的眼瞳。

        "快吃吧。"藤崎温柔催促道,伸手将进藤面前歪了一点点的筷子好端端地摆正。

        "一顿饭而已,不用这么辛苦的。"

        "可是我喜欢呀,给你做饭。"女孩在桌子对面落座,娇俏地歪了歪脑袋,纯粹满足着的眼神好比一门心思要欣欣向日的绚烂葵花。

        进藤再不知道要说什么,只得也笑笑,提筷夹起一箸鱼肉。两只筷子的尖端在外力作用下朝中间一合,般配地成了一体。

        “好吃吗?”藤崎满怀期待地问。

        “好吃。”将鱼肉点在舌面上,进藤点头赞道。细嫩蛋白质在嘴里化开,鲜香的味道,预习婚姻生活的味道,与明明凝视他时托腮微笑的含义如出一辙。咽下鱼肉,问道:“藤崎叔叔又加班?真是辛苦。”

        “是啊。都是为了我。”藤崎的笑容平了一瞬,接着又表情爽朗地指了指冰箱,“不过放心吧,每份菜都有留的,等爸爸回家,热一热就马上能吃啦。”

        进藤自觉失言,只得岔开话题,“明明,别光盯着我看啦,快吃饭啊。”

        “讨厌,谁在盯着你看呐?吃你的吧。”藤崎笑着嗔他,眼下浮起两团娇红。进藤呆呆地“哦”了一声,低下头去开始专心扒饭,筷子碰在碗上声音叮叮当当。直扒了好几口,才边嚼着食物,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刚刚说的那句话是不是有调情的歧义在内?



        饭后,进藤想替藤崎洗碗,但是被女孩毫不留情面地从洗碗池旁挤到了一边去。

        “我真的自己都能行,阿光这样过度心疼我,反而是剥夺了我锻炼身体的机会哦。”

        进藤在厨房边呆立了一会儿,没有再争,被“心疼”这个词扎了一下。想起某次午间休息时在棋院的休息间,旁听到了其他已婚的男性棋士闲聊家事,说是偶尔心血来潮要替妻子洗洗碗,还会被婉拒,原因是“这样的手应该是用来下围棋的呀,不是用来做家务的。”

        回想着男人们洋洋得意的笑声,进藤想,假设明明也这样说,是不是自己也可以好受些?

        

        进藤自行取了棋盘,去了藤崎房间里。不一会儿,藤崎整理着衣裙也进了屋,每条裙褶都漂亮得一丝不苟。

        “明天的比赛,有把握吗?”

        “嗯,问题不大。”进藤正专心翻着手上收集来的对手棋谱,并未抬头看她。一点余光却突然瞄见藤崎收拢了裙摆,在棋盘对面坐下,嫩葱似的细指掂起了几枚棋子,放在棋盘的各个星位上。

        “这是在做什么呢,明明?”他面露意外,问道。

        “就算我持黑,让子的五目半也不能算噢。阿光现在这么厉害,可得多让我一点。”第五枚黑棋啪地敲在天元上,藤崎不答他的问题,只笑靥如花地与他对望。进藤不解其意,但见明明如此有兴致,便耸了耸肩,顺着她意地从棋盒里提起一枚白子,在棋盘上落下。

        垂向棋盘的视野低下,没有留意到明明敛起笑意后、状似叹息的下一次呼吸。

        棋局间,两人再无交谈。

        待得一局毕,黑棋输得七零八落。藤崎想整地算目的手停顿了一会儿,还是收了回去,绷着的肩背松了下来,埋怨道:“唉,败得好惨。阿光可真是一点都不会手下留情!”开始把黑棋往自己这边拢,推回到棋盒里。

        “不复盘了吗?”

        “能坚持下完都不认输,已经很不错了吧。复盘什么的,对我也太残忍了。”

        “噢,看你这么想下棋,还以为是最近苦练了一番,棋力大有长进呢。”进藤边随口说着,也边收拾起自己使用的白棋。

        握着黑棋的手顿住了。一粒棋子从虎口滑了出来,在棋盘上弹了一下,落在铺了粉色毛绒地毯的地板上——自打明明在这张地板上倒下过后,它便一直兢兢业业恪守在此,以防下次再有人倒在地上,发生磕碰。女孩的脸泛出一点虚浮的红来,眼睛倏然扩张开了,仿佛是早有的悲观猜测得以被印证时,一股哀切之情推挤着涌出、在眼眶上留下的痕迹,“才不是这样...你,你果然忘了吗...?”软弱的尾音结束于半个不成型的句点,某种复杂的情绪还没在她的语气里长成,就已怯生生地夭折了。

        “什么?”

        棋子落回盒里,噼里啪啦的声响淹没了藤崎轻似呢喃的低语,进藤怔忡地抬头看她,耳朵再如何努力,都追不回被脑子失神放走的线索。对面女友的神色似曾相识,像什么呢?——接着,他想起了:像是电影里溺水至无力挣扎的人,脸上那将要失去意识时的空白。

        “...没,没什么。”

        藤崎埋下头,刘海遮挡住了眼神。再抬头时,仍是那副让进藤从幼时至今日都熟悉的笑容。五年前的进藤不懂,如今却明白,那是明明以自我委屈换来的包容与温柔——尽管嘴角带笑,眉头却忧愁似的皱出河流枯萎在山川之间后、残留下的那道浅浅沟壑。只是为了让他安心。

        与进藤不解的视线一相接,她又飞快地垂下了脑袋。常能在心虚或者故作坚强之人身上见到的反应;藤崎属于哪一种并不难辨明。

        “明明,到底怎么了?”进藤轻轻在心里叹气,仍是膝行过去,靠近了女友,注视着她身上唯一可供目光落脚的发旋,柔声询问。

        “...以前,你在比赛前夕,总是来找我下棋作为放松的。阿光现在、已经忘掉了吗?”



        可不是这样的么。为什么会忘了呢。

        藤崎这番“何故要放弃我们从前的默契?”的语气,沉重得好似对他悖逆了亲密关系的控诉。进藤张了张嘴:也许人类欲为自我辩护的本能起了作用,打算让他吐露一些苍白的解释,以将内心隐隐作痛的自己剔出糟糕男友这一行列;然而停顿了两秒,进藤只十分诚恳地道了歉。

        “对不起”

        “果真是这样?”

        “是。怪我不好。”

        藤崎闻言抬起头,进藤终得满怀愧疚地看见她的真实情绪,看着一对水似的眼眸浸在女孩的轻卑爱意中。

        那脆弱的感情与急求释然的失落交织一处,竟融合着化成了一种成分奇特的谅解;若隐若现的湿意在眼眶下沿打着转,却被这突如其来的勉强笑意挤压着,倒流回了深处。泪盈盈的明明微笑起来,意味却苦涩。

        “也不怪你。我病了这么久,很长时间不方便陪你下棋。可是阿光总是有棋赛、需要其他方式来排解压力的呀。忘了也很正常吧。”她平静地说。

        本已有了要为自己的疏忽做出补偿的心理准备,这未有预料的发展反而让进藤哑然了。然而藤崎根本没看他的表情,自顾自淡笑道,“我不想成为你的负担,光。你已经为我改变够多了。”

        你。那话里的称谓让听者的耳朵自然而然地将自身理解为被倾诉的对象,眼睛所接受到的说话者却因着她漂浮无焦点的视线,看见对方一副自说自话、与他人无关的无谓来。

        “明明...”也许是想说,我没有把你当做负担;又或是想说,不要因为生病而这样自我严苛——总之进藤还未得机会把话说完,已被藤崎在两个话题间不留空隙地打断。

        “——哎呀,说来,还有事情想和你分享呢!”藤崎轻轻一拍手,站了起来。出乎意料地,她的神态里突然冒出些雀跃,像是涌上沙滩的一阵浪,为了卷走了那些令人不愉快的痕迹而来,“还记不记得,不久之前,爸爸把他的电脑移了过来给我用?”

        “嗯,记得。”进藤蠕了蠕嘴唇,最终选择接着新的话题说了下去。

        藤崎脚步轻快地走向房间的一侧角落,他的视线也随之而移动。那角落里整齐摆放着明明的所有娃娃——进藤一眼就看到了,自己在明明5岁生日时送的第一件生日礼物,一只微笑的毛绒小熊,仍快乐地坐在娃娃群中显眼的位置,毛发柔顺,装扮精心——和坐落于娃娃堆旁、稳稳立在书桌上的电脑。

        “把电脑搬进你房间的那天,我不是过来搭了把手嘛。”

        “对呀。只有我给爸爸帮忙的话,怕是够呛。"藤崎按下开机键,坐在电脑椅上,踮着脚略微旋着椅子,“喏,给阿光看看,我这些天学着用电脑的成果。”旋转椅从一侧转到另一侧,犹如一只裹着芭蕾小人的音乐盒,只有在旋转起来时,得于沉浸舞蹈中的小人才是快乐的。

        开了机的屏幕上展开一层光,把其下运转着的抽象数字转化成人类能直观认知的画面。藤崎专注的表情笼在光里,轻车熟路地操作鼠标、敲击键盘,房间里不再有人说话,只充斥了机械碰触的声响。进藤靠近过去看,没有完全弄明白她在做什么;自从多年前最后那一个有着佐为陪伴的初夏后,他再也没有碰过电脑,既没了时间、也没了动力。

        不明所以的视线挪回藤崎脸上,进藤突然意识到,此刻在女孩眼中跃动的欣喜与全神贯注,竟然远超了她在面对棋盘之时。

        “快看,快看!”藤崎兴奋地指着电脑,拉了拉身边进藤的衣角。

        进藤略弯下腰与屏幕平齐,仔细一看:不熟悉作何用处的网页上,排列整齐的字迹正写着“放10克盐”、“搅拌汤锅”诸如此类的字眼,似乎是做饭的步骤。

        “这是...菜谱?”进藤问。

        “是呀!”藤崎笑着解说道,“我最近学会了用论坛,在上面发布内容。论坛上有人分享生活、有人写文章。而我会把自己研究的营养菜谱发表出来,反响很好呢!”

        她把自己发布过的菜谱一一给进藤展示,不仅有详细步骤,常常还配有一张最后完成时的菜品照片。造型优美的一份又一份食物置身在干净的桌面上、温馨的灯光里,见证着女孩对她那平淡生活所持有的难得热情。

        “很厉害呢。”将食谱大致浏览了一遍,进藤由衷地赞叹。那些精细的步骤与厨房技巧,哪怕作为完全不懂厨艺的门外汉,也可轻易看出这里面用了多少心思。忍不住再度看回藤崎的表情,从她上扬的眼角眉梢中辨出了闪闪发亮的骄傲与自信;那些他不曾在她身上留意过的、热烈的情绪,构成了眼前这个前所未见的藤崎明。

        这才是她对待喜欢之物时的模样吗?就像自己手执棋子之时?



        藤崎握着鼠标的手继续点击,点开了新的页面,“阿光你知道聊天室吗?”她问。

        “听说过。怎么了?”

        藤崎向他解释:她最近通过网络这个虚拟渠道创建的聊天室,认识了许多并非虚拟的网络友人们;同时这也是她与论坛上认识的志同道合的朋友们能够更加方便联络到彼此、并畅所欲言的方式。

        "如果阿光也用这个的话,我们就可以联络了呀?"她兴高采烈地提议道,弯着眼睛笑了起来。

        但这提议被进藤随口否决了,"打电话就够了吧。"他耸了耸肩,只稍一思考就将这个可能性抛却脑后。毕竟,使用电脑来发送消息,听起来远不如便携电话来得方便。

        藤崎眼睛的弧度霎时固定住了,然后轻轻扑了扑 ,看上去有些困惑;嘴巴以要说些什么的姿态张了一秒,却在停顿后,轻咧出了一个意味着改变了心意的笑容。

        "说的也是。"

        转椅旋了回来。音乐盒的发条转到了尽头,嘎吱嘎吱地停下了音乐,叫止了舞蹈。

        突然与藤崎面对面,进藤的上半身不自然地略退了半分,让出一点给距离栖身的空间。

        然而,下意识地动过之后,才在心里反应过来:这样回避的动作是不是不太好?

        对"亲密关系应有的模样"的认知来得姗姗,而后才迟钝地唤起一些懊悔。于是一秒过后,他在这细微的愧疚感推动下,又把刚移开的腿脚再度放回原位——可是,那些在几秒内发生的移动与弥补,都已被藤崎留意到了;这片因为身体的挪动而短暂存在的隔阂空间,便不三不四地显出些尴尬。无意识的疏离感反而被衬得有意了起来。

        藤崎的视线落在他后撤了一点、又很快回到了自己近处的胸膛上。"我已经耽误了你很多时间啦。快回家去准备棋赛吧。"但她只这么说,没有抬头去寻进藤有些飘忽的眼神。与微笑的嘴唇所截然不同的表情藏在藤崎没有弧度的眼角。



        "加油哦,阿光一定能行的!"

        藤崎与进藤在家门口告别。没有理会进藤临走前那句“你进屋去吧,外面黑。”的嘱咐,藤崎执着地目送着男友的背影在夜色中消失,直至以眼力再无法捕捉到,才转身回了室内,上楼去往自己的房间。

        回到只有自己独处的私密空间,她转背靠在门上,吁了一口气。反手搭在门把上的右手无意识地摩挲着,她回想起上周时,正是这手与进藤相牵,暖融融的触感似乎还在手心;她把手伸到眼前,愣愣地盯着摊开的掌心,那儿空落落的。

        细嫩、洁白、柔弱;这样的一只手,擅长处理食物、晾晒衣服、抚摸邻居家可爱小孩的脑袋。唯独不擅长下棋。在她那心仪之人手中总能迸出气势万千的棋子,却从未经她之手、在棋盘上绽放过那般令人憧憬的气魄。

        不论她多努力地让自己相信,她曾热爱着围棋。

        那又如何能怪罪,他会忘了,她曾也是他棋路上的一份陪伴呢。

        藤崎苦笑一声。

        她拖着脚步走回没有关机的电脑面前,心不在焉地浏览着自己新收到的消息。

        聊天界面中一直有信息弹出。

        「yuki20」:"晚上好,明明。"

        「yuki20」:"还没有改网名吗?"

        「yuki20」:"记不记得我上次说的,不要在网络上使用真名哟。要学会保护自己,尤其是像明明这样可爱的小姑娘。"

        「yuki20」:"其实一直想提醒一下你,不要像对我这样,分享这么多生活中的事情给陌生人呀。网上也是可能碰见心怀不轨的坏人的。"

        「yuki20」:"咦,在线也不回复吗。"

        「yuki20」:"有事在忙吧?没关系,你去忙。记得改网名哦。"

        静静阅览着单方面对话的藤崎终于自沉默中露出一点笑容,熟练地输入文字,键盘敲击声噼里啪啦。

        「藤崎明」:"晚上好,阿雪姐。谢谢提醒,今天就改。"

        已将消息发送了出去的手指仍搭在键位上,抖了几下。轻缓扇动着的睫毛将犹疑的影子投射在再次落入迷茫神色的眼球上 ,一片沉沉的阴翳。半晌,手指动了起来,一字一顿地将按键摁进键盘的塑料壳内,字迹在电脑屏幕上间断跳跃着闪现,映进女孩始终视焦涣散的眼里,瞳孔恍惚着忽明忽暗。

        「藤崎明」:"我有些心事,能跟阿雪姐说一说吗?"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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